從微軟全身而退后，比爾.蓋茨變成了全球遏制氣候變化運動的旗手：在大小國際氣候峰會、論壇演講，著書立說，還創辦了Breakthrough Energy風投公司投入數十億美元支持氣候技術創新。蓋茨常年不遺余力地推進能源工業轉型工作，無疑是對全球遏制氣候變化的努力的一大貢獻。但是，近幾年對蓋茨的質疑和批評的聲音也開始出現。最引人注目的批評是蓋茨每次出席遠程會議都是乘坐私人飛機。根據印第安納大學最近的研究，蓋茨擁有四架私人飛機、至少一艘豪華游輪及眾多房產。其在華盛頓州的豪宅Xanadu擁有24個衛生間，車庫能停23臺車。研究人員測定：蓋茨每年碳足跡7400噸以上，其中最主要排放源是乘坐私人飛機旅行。而位居全球人均排放量前列的美國居民人均年排放量為15噸。

 

面對批評，蓋茨的辯解主要有三條：他本人乘坐私人飛機是為了節約時間，因為氣候變化是當前全球面對的最大挑戰，他必須馬不停蹄；他通過投資、捐贈等方法已經為世界減排做出了貢獻；另外他每年支付數百萬美元購買的碳匯抵消了其全家人的碳足跡。客觀地講，蓋茨全家碳足跡肯定早已經是負數。問題是蓋茨抵消碳足跡的辦法是個幾乎不可復制的個例。世界畢竟只有一個蓋茨。

 

據美國布魯津斯學會數據，2022年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量（GHG）達到了將近600億噸（包括與能源相關的碳排放），是有記錄以來年度最高水平。如果當前的經濟增長、人口結構和排放強度趨勢繼續下去，到2030年排放量將繼續上升，達到620億噸。實際排放量與把升溫控制在1.5攝氏度以內的差距將超過驚人的300億噸。未來三十年，每年需要減少約30億噸的排放量。

 

聯合國環境署《2022年排放差距報告》觀點與布魯津斯學會趨同。報告指出：即使《巴黎協定》現有承諾得以兌現，全球在本世紀末仍可能升溫超3攝氏度左右，人們將被迫適應極端天氣。報告顯示，自2021年在英國格拉斯哥舉行的COP26會議以來，各國的最新承諾對預測的2030年排放量的影響微乎其微，我們離《巴黎協定》在本世紀末將全球變暖限制在「遠低于2℃，最好是1.5℃」的目標還很遠。實現1.5℃的目標在2030年以前需要45%的減排力度，實現2℃的目標需要30%的減排力度。

 

2023年3月20日，由全球最權威的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業委員會（IPCC）發布的第六個評估報告更是給人類再一次敲響了警鐘。IPCC報告指出：全球目前采取的所有減排行動根本不足以在本世紀末實現把升溫控制在1.5℃的目標。人類若要避免毀滅性的氣候災難，必須加強、加速減排行動。兩個必要的、階段性的目標是，2030年之前在2019年排放基數上減排40%-50%；2050年之前實現碳中和。IPCC在報告中列舉了10條實現碳中和的必要途徑，包括淡出煤炭工業、大力開發推廣清潔能源、推廣綠色建筑、水泥、鋼鐵及塑料行業脫碳、交通行業脫碳、遏制毀林、提高農業生產效率，減少糧食浪費等。

 

IPCC列舉的10個解決方案主題詞其實就是脫碳。但最大的挑戰是諸如石油、煤炭等行業做到完全脫碳是根本不可能的。 要實現碳中和，碳補償機制就必不可少了。近年來碳匯市場蓬勃發展的原因也在于此。

 

根據倫敦證券交易所下屬金融數據公司路孚特2023年2月的報告，全球各地的排放交易系統（ETS）溫室氣體交易價格在2022年飆升。歐盟配額價格平均超過80歐元/噸，比前一年上漲50％，相當于2020年價格的三倍。盡管交易數量同比下降了20％以上，全球碳交易總值仍達到了8650億歐元，比2021年增長14％，連續第六年創下新紀錄。

 

碳匯市場規模的迅速擴大喜中有憂：喜的是碳匯交易可以牽動更多投資用于減碳項目；憂的是碳匯可以給許多公司提供不采取實際行動的借口，另外測算碳匯的現有體系遠不夠規范，甚至丑聞頻發。

 

2023年3月，加州伯克利大學研究人員在研究了300個碳補償項目（占全球碳補償項目總量的11%）后得出結論：這些項目中獲得的碳匯遠超過實際減排的數量。

 

同在3月，經過9個月的調查，英國《衛報》與德國《時代周刊》發布消息，指責全球最大的碳匯標準制定機構Verra頒發的雨林碳匯絕大多數根本是一文不值的 「幽靈碳匯」 。Verra 2021財年總收入超過4千萬美元，其客戶包括殼牌石油、古姿、BHP、Salesforce等各行各業的大型公司。

 

2020年12月，彭博社對全球最大的自然保護機構之一的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 (The Nature Conservancy) 所出售的森林碳匯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大量碳匯與實在的森林保育行動無關，因為大面積的森林原來已經保護了起來，原本就不存在毀林風險。大自然保護協會碳匯的客戶包括貝萊德、迪斯尼等公司。

 

綜合判斷，人類若要避免氣候災難，必須推進全球經濟及社會生活的整體轉型，必須采取更加切實的行動，做到實質性減排，而碳補償應該僅僅作為補充。在碳補償領域，確保碳匯的質量事關重大。高質量的碳匯具備以下四個特征：

 

1、額外性（Additionality）是指碳排放減少或減輕是否會在沒有抵消的情況下發生。例如，如果一個地區法規要求工廠安裝新的、排放更少的設備，那碳抵消項目支付工廠所有者安裝新的、排放更少的設備，所形成的減碳就不能算作附加的碳抵消。

 

2、永久性（Permanence）是指碳排放減少或減輕是否會在規定的壽命期內繼續。這方面的一個簡單例子可能涉及到種植樹木的項目，預測這些樹木將在一定數量的年份內從大氣中去除碳。該項目必須保證樹木在項目的壽命期內保持原狀，而不是過早地被砍伐。

 

3、沒有泄漏（Absence of Leakage）是指減少或減輕的碳排放不會在其他地方發生。例如，如果防止砍伐森林，可能會有一個伐木公司只是砍伐另一個森林，導致凈碳減少。

 

4、獨立驗證（Verification）是指所有申報的碳匯需由可信的機構獨立驗證。

 

總之，碳中和是人類為避免不可逆轉的氣候災難的必要條件。但真正實現碳中和目前來看還是長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