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氣候博弈的實質是話語權和國際合法性之爭,誰的話語權占據主導地位,誰就在全球氣候治理中占據有利位置。當前發達國家占據了話語主導權,即便是不發達國家也因本身的氣候脆弱性而擁有較強的話語權。中國在行使話語權時更多使用的是發達國家提出的理論與概念,經常面臨西方國家的話語霸權。
(一)構建制度性話語權的挑戰
制度性話語權反映的是國際社會的結構性特征和權力分配。當前西方國家之所以能掌握國際話語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西方國家憑借其國際社會結構中的主導地位和非對稱性權力,領導創建了現行的主要國際制度體系,主導了議題設置、運行規則和話語傳播,從而構建了西方話語主導的不平等的國際話語秩序。制度特征及其產生的影響力是制度性話語權的核心內容,因此一國要獲得制度性話語權就必須具備制定國際制度的相應能力和經驗,才能構建將自身利益偏好轉化為國際共同偏好的國際制度。
全球氣候治理是通過復雜的國際博弈來達成能被國際社會普遍認可和接受的國際氣候制度,從而實現國際氣候合作的動態過程。各國責任承擔的公平性是國際氣候談判的核心問題,責任分擔越公平,其對合作的態度就越積極。從《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到《京都議定書》再到《巴黎協定》,全球氣候治理經歷了從美歐主導到歐盟主導再到中國與歐盟共同推動的治理模式變換,中國的參與身份也發生了從被動的參與者到積極的參與者再到積極的引領者的角色轉換。首先,中國在全球氣候談判中的談判立場體現出原則性和靈活性的雙重特征:與發達國家圍繞“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和發達國家必須接受強制減排指標并率先減排的針鋒相對的斗爭,轉變為與美國共同構建以“國家自主貢獻方案”為核心的“自下而上”的全球氣候治理模式,成為推動《巴黎協定》簽署的“雙引擎”。其次,中國對全球氣候治理的責任認知已經發生了從道德責任到政治責任再到法律責任的巨大升華。這既反映了中國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發達國家積極性示范效應和日益高漲的國民生態意識對中國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的影響,也深刻地反映出中國要實現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抱負和樹立負責任大國形象,就必須要構建與自身實力相匹配的制度性話語權。因此,在“后巴黎時代”全球氣候治理格局的權力分配發生重大變化的背景下,加強國際制度制定能力和培養相關經驗,提出體現中國智慧的中國方案,實現中國自己的話語體系構建,避免重蹈哥本哈根氣候大會覆轍,已成為中國構建制度性話語權必須要面對的重大挑戰。
(二)構建科學性話語權的挑戰
氣候科學研究能力與水平是構建全球氣候治理話語權的科學保障。氣候科學研究越接近真理,就越能超越政治的控制與監管,從而為政治決策者提供有價值的決策依據。氣候談判的實質是政治談判,因此不可避免地會折射出背后的政治利益博弈。各國在氣候談判中所使用的話語體系及數據支撐必然體現其自身優勢和利益訴求。換言之“碳政治”是為了構建能發揮政治功能的科學話語體系,基于政治目的對科學研究得出的結論做出選擇與評估。發達國家在氣候談判中重視“減緩”而非“適應”,就是因其自身擁有兩個優勢:一是地理位置普遍相對優越,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并非迫在眉睫;二是擁有
低碳環保技術,推行強制溫室氣體減排可以壓縮發展中大國的發展空間及提升其發展成本。
全球氣候談判的依據是氣候科學相關研究。加強氣候科研工作、獲取科研數據資料、建立和完善氣候科學話語體系是中國構建全球氣候治理話語權面臨的嚴峻挑戰。從以前的氣候談判來看,中國與發達國家競爭話語權主要是憑借發展中國家的國際道義立場,這也使中國在使用發達國家提供的氣候理論與數據時很容易陷入其“話語陷阱”。在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曾有發達國家借助其研究成果,攻擊中國和其他國家存在的問題,對自己的問題卻刻意回避。當中國利用自己的研究成果進行驗證后,發現對方的研究根本經不起推敲。全球氣候談判不僅需要制定科學目標,而且需要制定具有可操作性的路線圖和有針對性的風險處置預案,這一切都需要氣候科學研究提供真實可靠的科學數據與理論。在復雜的氣候博弈中,如果國家不掌握氣候科學話語權,只依靠他國提供的話語體系,很難為自己提出的方案與建議提供有力的支持,甚至面臨走入掌握話語權國家的邏輯陷阱的風險。為此,中國必須加強對全球氣候變化層面、發展中國家群體層面和中國國家層面的氣候變化科學的研究工作,掌握足夠的科學數據,創新能夠體現中國特色且“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和新表述”,構建體現中國智慧的特色話語體系,為全球氣候治理提供能被國際社會普遍接受的中國方案。
(三)構建道義性話語權的挑戰
國際道義是構建國際話語權時必須考量的因素。符合國際道義的國際形象可以產生國際社會易于認同的感召力,吸引他國做出效仿行為。國際道義雖然不能產生強制作用,但在全球相互依賴日益深化的背景下,負面的世界輿論會讓國家承受國際道義壓力并削弱其對他國的影響。漢斯·摩根索認為:“世界輿論顯然是一種超越國界,團結不同國家的成員至少在某些基本的國際問題上形成共識的輿論。……只要任何一個國家的政府宣布某種政策或在國際上采取某種違背公意的行動,人類就會無分國籍起來反對,至少也要通過自發的制裁把自己的意志加諸于這個抗拒的政府。于是那個政府就會發覺自己同違反本國社會或其中一小部分的習俗的個人或集團處于差不多的境地。社會或者迫使它們遵守它的準則,或者因其不遵守而把他們孤立起來。”國際道義的重要性集中體現在遵守普遍國際規范可以有效降低交易成本,解決實現全球利益的成本分攤問題。在全球治理背景下,“國家將更傾向于獲取更大的雙贏結局——以能夠帶來更大的總體收益的方式解決國際問題——即使其直接收益可能會有所損失。當他國收益時,它們也將從中收益。共享的利益將因此進一步擴大。”
“中國 +77 國集團”與發達國家集團之間的南北博弈是國際氣候合作中最重要的一對博弈關系,二者曾長期為歷史責任、減緩與適應、資金和技術展開激烈斗爭。作為 77 國集團代言人,中國為維護發展中國家合法權益做出了積極貢獻。但隨著經濟體量的增大和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上升,中國面臨來自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雙重道義壓力。實際上,中國的人均排放總量一直遠低于發達國家,而且一直積極致力于
低碳經濟轉型和提高非化石能源增速。中國的國家自主貢獻方案一方面向世界展現了負責任大國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成為中國接受世界監督的道義標準。中國是最早提交國家自主貢獻方案的發展中大國之一,明確提出 2030 年
碳排放達到峰值、2030 年非化石能源占比達到 20% 左右、2030 年
碳排放強度比 2005 年下降 60%—65%、2030年森林蓄積量比 2005 年增加 45 億立方米以及氣候適應能力建設等五大關鍵指標。中國提交方案詮釋了這樣一種國際道義準則:“應對全球氣候變化,需要國際社會所有成員各盡所能、攜手合作,特別是發達國家少一點推諉塞責,多一點真誠擔當,少一點零和博弈,多一點務實合作”。這種國際道義準則也成為國際社會評判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領域的道義形象的參考標準,因為“沒有中國的幫助,其他國家根本無法解決人類面對的最大挑戰——氣候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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