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行為直接影響了市場參與者的投資態度

 

采訪歐洲氣候交易所創始人Albert de Haan先生

 

通過在多個碳金融產品的咨詢業務中有過合作，我認識了Albert。作為全球最資深的碳金融從業者之一（他常稱自己為碳市場的恐龍），他的職業軌跡和碳金融哲學一直是我學習的方向，可能這也是我選擇他作為我的第一個人物專訪的原因吧。作為金融時報、彭博社、路透社等金融主流媒體的受訪常客，我通過網絡視頻對他進行采訪雖然有些失禮，不過他還是欣然答應了我的邀請。

 

采訪在周一的早晨7:00，他穿著倫敦私人裁縫店定制的英式襯衫，沒戴領帶，這既代表了他對這次采訪的尊重，同時仿佛也在提醒我–早晨7:00并不是正式工作的時間。

 

Albert出生在荷蘭東北部的格羅寧根市的一個小鎮，9歲的時候隨父母搬到了阿姆斯特丹。這也是他童年中記憶最深刻的經歷，一個操著小地方口音的9歲小男孩進入了一個充滿城市兒童的學校。為了被接納，他一次次的嘗試不同的辦法，當然這也包括了暴力的方法。他對這段經歷的評價一直用“不要做一只綿羊（Don’t be a sheep）”來形容，可能這也是為什么他覺得這段經歷難忘，并且塑造了他金融交易從業人員的狼性。

 

1973年荷蘭的失業率飆升，就在Albert十八個月兵役的服役之前，他參加了ABN銀行 （后合并成為ABN ARMO銀行）的一個“完成18月兵役即可從業”的項目（類似于我國60，70年代的當兵包工作分配），就這樣他進入了金融業。并不是一個勵志的“目標明確，完美達成”故事，但他卻一直說“從沒后悔過這個被動的決定”。他的第一份工作完整的還原了“前信息化”時代實習金融交易員（交易室里最低級的職位）的傳統，手工記錄每一個交易員的每一筆交易，打電話詢問交易所目前的bid/ask 行情。13個月后，他成功的轉正成為初級交易員，在那之后的十幾年，他一路成長成為富通銀行（Fortis）的全球交易負責人，直接管理和負責全球7個交易辦公室所發生的每一筆金融工具交易（包括所有大宗商品和匯率產品）。在他的領導下，除了每天7:30開始晨會和全天9:00am-5:00pm的常規交易時段外，他推行了當時全球唯一一個5:00pm-10:00pm的交易時段，這樣客戶在全球運營時段都可以接到他們的報價，正因為這樣，他當時晚間時段交易業務一個月的盈利就已經完全可以抵消全部業務團隊全年的開支。

 

在富通銀行領導全球大宗商品交易業務10年后，對于現有業務的倦怠使Albert開始尋找更據高回報的新型產品，并嘗試創新性銀行的探索（外資銀行往往是Trading Bank，而不是我國傳統的銀行持有大量商業貸款業務）。在這段時間，他注意到了高速崛起的全球碳交易業務。2003開始，通過兩年的溝通和談判，Albert在與高盛和JP摩根等傳統投行的競爭中勝出，贏得了聯合國出資的一筆一千萬個CER的交易，這是當時全球最大的單筆碳交易，大大的提振了資本市場對于碳交易的重視，從而推動了產業鏈的逐步成長和完善。

 

在2004年，Albert嘗試和當時全球唯一的一家碳業務交易所（芝加哥氣候交易所CCX）詢問收購的可能性，這也讓他認識了CCX的創始人Richard Sandor先生，在當時他也沒有想到，Richard雖然拒絕了收購的邀約，但他卻成功的說服了Albert和他一起聯合創立了全球市場份額超過90%的歐洲氣候交易所（ECX）。就在6個月后，Albert將他的老板帶到了自己的度假屋共度周末，并在假期結束前的最后5分鐘正式提出了辭職。超過20年的大宗商品交易經驗為Albert積累了巨大的客戶人脈，這些大宗商品交易客戶同時又都是EU ETS的控排企業（compliance entity）。在ECX成立之初，Albert用了6個月時間內親自拜訪了超過180家EU ETS控排企業。為了能夠清醒的面對一天多個客戶的會面，Albert甚至不得不以戒酒來應付大量的商務宴請。雖然大部分的客戶支持了ECX的發展，但依舊有很多客戶非常排斥剛剛生效的EU ETS，其中有一次客戶拜訪甚至只持續了4分鐘，就被客戶以托詞請了出去。

 

在各大交易所夾縫中生存的新生兒ECX選擇了“客戶服務”的終極目標，并圍繞這以目標構建產品和流程，比如運營團隊可以花費大量精力只為了將一個繁雜的交易后（post-trade）后臺工作轉移到ECX的內部運營流程當中。這一點在我和Albert的工作當中持續的體現，他常對我們所拜訪的交易所說：“交易所應該讓交易員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交易，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應該由交易所替交易員解決。”

 

在采訪中，我非常渴望發掘Albert在逆境中的反應，他和我分享了一個小故事。在90年代初東歐項目融資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機會，Albert的團隊希望支持一個水電項目，但最終當地政府選擇上馬一個煤電項目而不是水電。雖然非常失望，但這次的經歷讓Albert在日后參與的所有項目中更加注重考慮政策影響，“首先考慮政府是否有支持意愿，如果沒有，那寧可選擇不做。”

 

直到現在，60多歲的Albert依舊每天早晨6:45起床，一邊早餐一邊檢查郵件、微信（真的是微信）到8:10，然后和孩子一起騎自行車去學校（他居住在阿姆斯特丹周邊的一個小鎮）。9:00是正式開始一天工作的時間，通常是從處理不同的碳市場產品開始，然后跟蹤全球各大宗商品和匯率市場的數據動態，或者駕車去阿姆斯特丹參加不同的商業會議或者所投資公司的會議。午飯后他會回到家里，帶著他的狗散步45分鐘到一個小時，然后處理郵件，閱讀大量的分析報告、新聞，并做文字或者圖表的文案工作。聽他說了這樣的工作時間安排，我不由非常好奇他作為資深的交易員，為什么并沒有每天從事交易的工作時間。他用他獨有的幽默告訴我“作為個人投資者，我目前所做的只能是套利交易，做套利交易的所有交易員都期望‘教訓’市場，但大多數交易員都被市場‘教訓’了，這些能‘教訓’市場的交易員每年超過80%的盈利來自不到10%的交易日，所以我不覺得每天交易是正確的”。這不禁使我想起在過去的一個二級市場交易型碳金融產品架構服務中，他作為一個資深的交易員為什么不斷的極力重申不希望個人投資者參與市場的觀點。

 

“市場中的控排企業有很多，作為其中之一的你應該采用積極的策略，讓你的競爭對手購買你的富余配額（There are many compliance entities in the markets, you, as one of them, should adopt a proactive strategy and make your competitors pay for your surplus allowances.）”，這是Albert常用的一句口號。他在接觸客戶時保持了對市場尊敬之余又充滿了金融交易員的積極。我在采訪最后嘗試詢問他對于引入金融市場治理環境問題的深層次解讀，他除了用他的常用口號回答之外，同時指出金融市場作為解決環境問題的工具和其他環境政策工具同樣的具有兩面性，不過公眾和政策制定者是否能夠正面的接受和面對負面不良反應卻是一個未知的問號。歐盟就曾經經歷過臭名昭著的碳稅欺詐門、NGO質疑市場機制導致資金流入棕色能源（Brown Energy，如清潔煤電等）的總量超過綠色能源的總量等等政策危機。Albert相信“政府在市場機制中的‘監管’和‘執行’將會被市場參與者所觀察，因為政府的行為直接影響了市場參與者的投資態度。”

 

作者： 毛洋 – 北京環維易為低碳技術咨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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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人簡介

 

 

Albert de Haan，Carbon Rooster咨詢服務總經理

 

在外匯，利率產品和能源相關商品方面有35年交易經驗

 

2004年聯合創立碳及碳相關金融產品全球最大的交易平臺——歐洲氣候交易所(ECX)

 

2009-2010年歐洲奶交易所總經理兼負責人

 

2015年創辦香港Carbon Star Group并任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