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財經北京4月7日電 在4月4日舉行的2023中國金融學會學術年會暨中國金融論壇年會上，中國金融學會秘書長、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所長周誠君發表演講。

 

　　全文如下：

 

　　人民幣國際化這個題目大家講得都非常好，我不重復了，我想講一個關于碳邊境稅的問題。

 

　　最近兩年歐洲和美國先后在醞釀、推出甚至通過相關法案，對一些國際貿易產品征收跨境碳稅。在歐洲叫“碳邊境調節機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CBAM），在美國叫“清潔競爭法案”（Clean Competition Act，CAA）。在歐洲，歐盟委員會和歐洲議會已經先后通過了這個法案，這個法案將在2023年到2025年過渡期滿后，于2026年正式實施。在美國，還處于議員提交法案和進行討論審議的階段，沒有正式出臺。這兩個法案的核心內容都差不多，就是要在特定領域，對那些“高含碳”或“含碳成本”相對較高的進口商品征收跨境碳稅，比如歐盟要對從中國進口的鋼鐵、水泥、鋁產品等征收特別的碳邊境調節稅。征稅的基礎是，歐盟和中國之間碳市場價格的差額。這個差額有多大呢？中國的碳市場去年在統一運行一年后，平均價格大約在60元人民幣/噸的水平，而歐洲碳市場的價格大致在70—80歐元/噸的水平，去年年底一度超過100歐元/噸。如果中歐之間的一些貿易產品以這么大的價格差異來征稅，恐怕會有一系列很嚴重的后果，不僅是對中歐之間的投資貿易，而且很可能是對全球貿易，投資和產業分工產生非常大的沖擊。最近我在多個場合都努力試圖與我們的國際同行講，這個制度安排是有問題的、是不合理的，可能產生嚴重后果。為什么呢？

 

　　首先，作為碳市場交易對象的碳排放配額不是一個可貿易品。作為一個經濟問題，我們在討論這個問題時首先需要找其經濟理論基礎。全球貿易和國際分工的基礎是產品的可貿易及其比較優勢，我認為對不可貿易品或者不可貿易資源要素的跨國價格差異進行征稅是不合理的，缺乏理論基礎。好比說一個北京理發師理發價格是50元人民幣，而在巴黎理一個頭可能要50歐元，但不能說因為兩者的差異要針對包含中國勞工理發價格不平等而導致的可貿易產品價格差異進行征稅，從經濟學理論來說這是不對的。

 

　　第二，碳市場在不同國家之間發展有差異，碳市場的價格水平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這個國家碳市場的發展程度。與相對比較成熟的歐洲碳市場相比，中國的碳市場總體而言剛剛起步，統一運行了不到兩年，正在沿著不斷健康發展之路前行，但在產品、結構、市場參與程度、基礎設施和制度安排方面，還有很多短板和薄弱環節，其均衡定價在某種程度上還在逐步完善過程中。應該說，這個價格水平恰恰反映了中國碳市場正處在發展初期、運行還不太成熟的階段性特征。但不管怎樣，我們對推動經濟社會綠色轉型、踐行ESG標準、實現“3060”目標、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有情懷、有責任感、愿意承擔義務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碳市場會有長足的發展，碳市場定價也會越來越完善，但所有這些都需要時間、具有階段性。這個時候如果對中國的產品以碳市場價格差異為基礎征收碳邊境稅，恐怕對中國的碳市場建設和發展會產生非常不利的影響。

 

　　第三，從全球化的角度來說，應該承認，當前全球化進程受到了嚴重挑戰。也應該承認，全球化總體有利于全球范圍內的資源優化配置，有利于改進各國特別是欠發達國家福利。全球各國經過二、三十年的共同努力，才形成了今天我們所熟悉的WTO框架下不斷降低關稅和貿易壁壘的共識和成果，我們應該共同珍惜和維護，并不斷優化改進。若歐盟率先在全球范圍內發起碳邊境調節機制，而且是以不同碳市場目前這么大的價差為基礎來征收碳邊境調節稅，我認為這實際上是一種變相的、而且是非常嚴重的貿易壁壘，不利于應對當前的全球化危機，不利于全球資源配置和分工格局的優化，不利于全球范圍內供應鏈、產業鏈、價值鏈的穩定。

 

　　所以我想借這個機會，以及其他各種對話機制，向我們的國際同行、尤其是歐洲和美國的朋友們呼吁，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和情懷應對氣候變化挑戰、推動全球綠色轉型，實現可持續發展。中國是非常愿意承擔國際責任的，我們也已經明確宣布和承諾2030年、2060年爭取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對此，國際社會特別是發達國家要有耐心、有包容，要認識到這是一個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如果這個時候缺乏耐心和包容，不講究碳市場的發展規律和階段性差異，不認識到碳排放額度是一個不可貿易品，貿然推行各種各樣的跨境措施和貿易壁壘，我認為是不太理性的，是不利于應對當前國際格局和全球化挑戰的，也不利于維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穩定，更不利于發展中國家積極推進碳市場建設并共同參與推動全球綠色轉型和可持續發展。

 

　　我就講這些，謝謝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