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智慧園區”、“數字園區”、“
綠色園區”之后,“零碳”成為產業園最時髦的前綴。先行者遠景集團已經有落地的零碳產業園樣本,近期又有中國天楹、東華能源等公司相繼披露百億甚至千億級別的規劃。“零碳”這張
綠色標簽背后潛藏著一片巨大的市場,一些企業需要向消費者、客戶、海外市場展示減碳的努力,他們是最迫切的需求方;能源設備制造商、集成商,數字化方案提供商等角色聞風而來,各顯身手,從不同角度切入產業園找生意。
零碳產業園本質上是一套
新能源驅動的基礎設施。從企業投資角度講,它考驗重資產長線運營的能力;從地方經濟角度講,它是能源緊張環境下的招商利器。但它并非適合所有企業、所有地區,零碳是屬性,產業自身潛力才是生命力的來源。在實踐探索中,對于零碳的標準定義和路徑設計還需要更高層面的統籌規劃。
零碳產業園成為吸金熱土
越來越多的企業愿意為零碳產業園一擲千金。
近期東華能源(002221)與中核集團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協議核心內容是共同打造零碳產業園,未來五年內預計投資超千億元。零碳主要通過高溫氣冷堆實現,即對高溫蒸汽梯次利用,保障“東華茂名輕烴產業園”蒸汽、電力、制冷乃至氫能的清潔化供應。
東華能源是國內烯烴行業頭部企業,正在拓展氫能產業鏈。上述茂名產業園規劃建設60萬噸/年PDH等項目,PDH裝置可用于副產氣制氫。高溫氣冷堆是一種核能發電技術,發電的同時還能產生清潔熱源,可用于綠氫生產。
能源的穩定性和低成本是東華能源看重的因素。公司在回復關注函時表示,2021年冬季以來相繼出現限電、停電、煤油氣
價格高漲情況,疊加雙碳背景,尋找合適的動力源是化工企業的生命線。高溫氣冷堆既保障了裝置的供熱、供電、供水、供冷安全,大幅度降低動力源成本,又實現零碳綠色發展。
超千億的投資規模從何而來?東華能源相關負責人告訴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項目初步規劃投資兩套高溫氣冷堆機組,一套機組的成本就達600億元左右,中核集團是主要出資方,具體投資方案尚未確定。降本效果方面,初步估算高溫氣冷堆機組可以讓電費成本下降至少一半。
實際上,“零碳”已經成為不少企業和地方政府追逐的時髦標簽。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梳理發現,中國天楹、遠景科技、寧德時代、聯想集團等公司已經在建設零碳產業園或工廠,元氣森林的零碳氣泡水、麥當勞的零碳餐廳等產品也陸續出現在消費者身邊。
地方層面,內蒙古、江蘇、四川等地已經出臺相關政策規劃,例如內蒙古提出2022年零碳園區新能源消納比例達到50%、三年內達到80%;四川在8月剛確定了17家近零
碳排放園區
試點名單,建設進入實質性階段。
從第三方認證機構的視角可以很清晰地觀察到這股風潮。“最近我們業務量增加了70%左右,客戶會做產業園、工廠或產品等不同層面的零碳認證。”華測認證一名業務員告訴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
這名認證業務員表示,積極性高的企業主要集中在電子、汽車、食品等行業。其中上市公司和跨國企業比較多,有的是為了滿足信息披露標準,有些是出于下游客戶的要求。其中to C的企業可以借此樹立品牌形象,而制造業為產品打上“綠碼”也方便敲開出口市場的大門。
寧德時代宜賓工廠已經完成零碳認證,公司方面回應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表示,零碳產能的溢價主要由公司和客戶共同承擔,許多海外車企更傾向于購買零碳制造的產品,并愿意為此支付溢價。
在產業園、工廠、產品之中,零碳產業園是綜合性最強的形態,參與者各有不同的切入點。遠景科技、中國天楹等公司往往具備風電、光伏、儲能、環保等多種新能源相關的業務基礎,從而成為產業園的建設者;華為、普洛斯等企業還利用自身在數字化、園區管理等方面的經驗,為零碳產業園提供整體解決方案。
擺在眼前的是一塊巨大的“綠色蛋糕”。中國投資協會在2022年發布的《零碳中國·綠色投資藍皮書》中預測,零碳中國將催生七大投資領域,撬動70萬億元綠色產業投資機會,包括再生資源利用、能效提升、終端消費電氣化、零碳發電技術、儲能、氫能和數字化。預計到2050年,這些領域的市場規模將達到近15萬億元,并為中國實現零碳排放貢獻累計減排量的80%。
打開減碳工具箱
當前減碳的方法主要是使用綠電,但將來一定不止是綠電。
從碳排放來源看,工業園區是一塊“硬骨頭”。公開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我國各類產業園區已超1.5萬個,園區碳排放在全國碳排總量中占比約31%,基本來自于支撐制造業工廠運轉的能源電力、熱力,以及傳統的化石燃料燃燒。
相應的,使用風電、光伏、水電等可再生能源是當前產業園最主要的減碳工具。現有的零碳產業園
案例基本必備一套綠電系統,例如上述東華能源引進核能發電技術,遠景科技在鄂爾多斯打造的零碳產業園開發了當地的風光資源,寧德時代宜賓零碳工廠80%的電力來自于四川水電資源等。
鄂爾多斯零碳產業園建造在一座傳統煤炭城市之上,在業內頗具代表性。遠景科技集團零碳戰略高級總監張元對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表示,在國家雙碳背景下,鄂爾多斯具備能源轉型的必要性和先決條件。一方面當地電網結構比較好,大量電廠可以給大電網穩定性提供有力支撐;另一方面沙漠、戈壁、荒漠可利用土地面積廣闊,提供了豐富的風光發電資源。從自治區到市旗政府都在零碳轉型上達成了高度一致。
利用可再生能源需要把握住一個平衡三角。張元表示,在提升可再生能源發電量利用率的同時,還要保證能源供給的穩定,以及形成價格優勢,“我們現在可以做到80%綠電的直供,同時產業園電價比內蒙古當地還低20%。如果要做到100%直供比例,或者更長的儲能時間,從技術上可以實現,但成本就難以保持優勢了,這是未來技術提升的重要方向。”
技術的成熟度和經濟性直接影響到產業園能源結構。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陳呂軍研究發現,預期
碳減排貢獻最顯著的依次為氫能、風電、光伏,這三種能源到2050年的減排貢獻率總計可達73%-81%,尤其氫能在2015年-2035年可貢獻36%-37%的減排潛力。但目前看來,氫能受制于成本瓶頸在減碳中的應用并不突出。
綠色能源替代雖然是主流工具,但遠不夠支撐產業園的全流程減碳。園區減碳工具箱里還有低碳的產品設計、精細的生產制造工藝、高效的供應鏈管理以及廢棄物循環利用等手段。
不同類型的園區需要有針對性地選擇減碳工具。普洛斯零碳園區負責人吳小杰對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表示,物流園區并不算高耗能場景,但園區中會有很多運輸車輛,還會使用大量包裝耗材。普洛斯和寧德時代合作成立了專注電池資產服務的寧普時代,用換電卡車替代柴油卡車,并在園區配置充換電設施;物流載具方面也提供循環使用的托盤貨架等載具,以減少包裝浪費。
數字化能力也被視為零碳產業園的必備技能。吳小杰認為,零碳產業園不是簡單的“一錘子
買賣”,更在于長期的科學化、精細化運營,“因此數字化系統在其中不可或缺,它能夠用量化的方式實時呈現,園區現狀如何、碳排放是多少、減了多少以及哪里還有減碳空間,為減碳工作提供數據支持。”
產業園的算盤怎么打
零碳產業園到底適不適合做、適合在哪里做,在園區建設者心里是一本精打細算的經濟賬。
作為一種新型基礎設施,零碳產業園也具有規模效應。吳小杰表示,普洛斯的一站式零碳解決方案在上海普洛斯寶山物流園落地,配備了相對完整的各種減碳措施,包括屋頂光伏發電系統、節能節水措施、充換電設施等,因為園區規模比較大、用電負荷高,配套起來具備經濟性。
“我們在做零碳園區的時候一直在考慮怎么能有更大的經濟性,打開圍墻做規劃是一個思路。”吳小杰稱,比如放在更大的行政區或者開發區層面,區域內會有大量的存量工業區、商業區、居民區,可以做節能減碳改造,并且能夠調動更多潛在的減碳資源,比如更大面積的屋頂、更多節能路燈等。這就需要地方政府的支持以及做一些政策上的突破。
在張元看來,零碳產業園的經濟效益要放在更大的產業視角中。“舉個例子,如果當地有100億度電,建設一條特高壓外送,一度電賣3毛錢,產值就是30億元;但如果用這100億度電吸引合適的產業來孵化,可能最終能帶來1000億元甚至3000億元的產值。目前鄂爾多斯零碳產業園的產業引進速度超過預期,在我們看來在3-5年內就可以實現經濟效益。”張元表示。
這樣的思路來源于鄂爾多斯上一輪能源發展的經驗。張元稱,鄂爾多斯對煤炭開發有過一輪反思,當地提供豐富的煤炭資源,但礦產開采、火力發電等設備生產環節、和下游煤化工早期都在省外,后來才轉移進來,“僅僅靠賣資源是沒辦法發展起來經濟的,必須要利用當地的市場把產業留下來。”
尤其在能源成本愈發受到重視的背景下,零碳產業園順勢成為地方政府招商引資、培育產業的一種載體。不少零碳產業園都建立在地方政府和企業的合作之上,且同時成立了產業基金,用來孵化園區內的中小企業。
鄂爾多斯零碳產業園秉承著新能源及其配套產業的規劃。目前,園區已入駐9家新能源頭部企業,初步形成以遠景科技為龍頭,華景、萬鋰泰、镕鋰為配套的電池及儲能產業鏈;以隆基為龍頭的光伏產業鏈;以美錦國鴻、協鑫集團為龍頭的氫燃料電池及綠氫設備制造產業鏈;以上汽紅巖、捷氫科技為龍頭的新能源汽車制造產業鏈。預計到2025年,產業園年消納綠電150億度,年產值千億元。
不過,鄂爾多斯的經驗未必能在所有地區復制。張元表示,遠景科技計劃在未來10年打造100座零碳產業園,技術上是有一套標準化的方案,但落地時一定是因地制宜的,“零碳產業園的本質在于產業,零碳是它的屬性,最終要看產業自身能否具有內生發展的潛力。”
現階段,國內資源和產業存在分布不匹配的狀況,風電光伏等綠電資源集中在西部地區,而產業聚集地主要在東南沿海。“通常工業發達的地方,減碳的需求和空間也相應更大。只有業務在經濟性上成立了,才能做復制,才能長久。”吳小杰稱。
相比于投資產業園時的大手筆,收回減碳資產投資的回報是一個細水長流的過程。吳小杰舉例稱,在光伏發電系統上,普洛斯建立基金去投資,降低的成本有一部分讓利給客戶,同時也有一部分作為基金投資回報,“它的收益率沒有那么高,但值得長期去做。從這個角度講,不是每一家都適合做零碳產業園,因為資金都是有成本的,一般的企業貸款完全沒辦法支撐這樣的生意,而普洛斯在其中能夠發揮重資產長期運營的經驗。”
標準路徑尚待厘清
回到最基本的問題——到底什么是零碳?零碳產業園的實現路徑和評判標準都基于這個“元問題”,但國內外尚沒有統一的答案。
在現有定義中,有的僅指消除生產過程中的能源碳排放,有的是在前者基礎上再加上消除原材料和零部件等的碳排放。如果算上供應鏈的碳排放,制造業的減碳難度會顯著提升。
以動力電池為例,寧德時代可持續發展委員會研究發現,電池企業自身的碳排放僅占15%左右,而來自上游的占比達84.6%。公司方面表示,宜賓工廠的零碳核算不包含上游電池材料,而上游正極是減碳的關鍵。因此,寧德時代在上游環節推動綠色采礦技術、大規模使用回收材料等工作,以削減全產業鏈的碳排放。
根據國際非盈利組織全球環境信息研究中心(
CDP)的數據,只有4%的企業設定了供應鏈目標,推動供應鏈減碳是減碳行動的大難點。
還有一個爭議點在于,通過
碳市場或
碳匯來抵扣自身碳排放,是否能被認定為“零碳”。有觀點認為這實際上轉移了企業的減排責任,是一種“綠漂”;也有觀點認為,現階段減碳難度較大,在一定比例限制下使用市場手段也值得鼓勵。
零碳產業園建設整體處在探索階段,業內普遍認為需要統一標準體系、明晰路徑規劃。絲路智谷研究院高級顧問周漢民撰文指出,目前各部門制定的政策側重點不同,如工信部制定的《國家低碳工業園區試點工作方案》偏重工業發展,生態環境部牽頭制定的《國家生態工業示范園區管理辦法》關注環境治理與保護。
周漢民還表示,在綠色園區建設的總體規劃上,沒有硬指標約束、行動線路圖,也未明確工作主體和權責劃分。尤其是產業轉型的積極性方面,低碳技術應用的成本與園區和企業效益的提升不成正比,缺少約束與激勵相結合的推廣機制。
零碳目標并未一蹴而就。“從務實的角度講,其實不必糾結零碳二字,更重要的是持續挖掘減碳的空間和潛力,做到‘減無可減’。”吳小杰稱。
校對:蘇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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