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四川樂山你首先會想到什么？樂山大佛、峨眉山、還是東風堰？這里豐富的旅游資源恐怕讓你沒有想到，剝掉外殼，樂山可是座名副其實的老工業城市。主要工業產業有鹽磷化工、冶金建材等，其中陶瓷產量占全省產量的近八成。2021年10月26日，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曝光了四川的第五起典型案例，直指樂山產業轉型升級推進緩慢，陶瓷等行業一些項目盲目發展問題突出。

 

地方之困

 

發展上，對陶瓷等傳統高耗能產業有依賴

 

 

督察指出，“十三五”期間，樂山高耗能產業總體呈增長趨勢，2020年全社會能耗總量1600.3萬噸標準煤，萬元GDP能耗為0.876噸標準煤，高于全國、全省平均水平，產業結構偏重、能耗強度偏高。

 

客觀來看，樂山工業結構偏重有其歷史沿革。據介紹，早在明清時期，樂山已有采煤、煮鹽、造紙等工業雛形?？箲饡r期，東部企業陸續內遷，樂山境內工業企業已涉及化工、電力、水泥、機械等行業。到1949年，樂山有造紙企業1500余家、煤礦17家等，為全國抗戰提供了大量物資，也奠定了樂山工業的基礎。

 

“三線建設”時期，又有眾多企業、廠礦內遷這里，樂山形成了以電力、工業原料和國防科研為主的工業集聚區，建立了以小煤窯、小鐵廠、小水泥廠、小電廠、小機械廠“五小”為主的國營工業體系，形成了以重工業為主導的產業結構。

 

改革開放后，到1997年行政區劃調整前，樂山共有獨立核算工業企業2601戶，全部工業增加值占全省比重達8.42%，其中鋼鐵、水泥、有色金屬、陶瓷等高耗能產業增加值占比接近70%，成為全省6個重點工業地區之一。

 

樂山產業結構偏重雖然是在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但根子還在發展理念上。2015年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創造性地提出綠色發展理念，并把它作為指導我國經濟和社會發展的五大理念之一。今年是“十四五”開局之年，“十四五”時期推動高質量發展，必須立足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

 

據了解，“十三五”時期，樂山打出減停關轉、淘汰落后、置換產能等“組合拳”，推動傳統產業向光電信息、綠色化工、民用核技術等先進制造業轉型。但督察發現，樂山市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工作推進不力，特別是夾江縣陶瓷等行業盲目發展，未批先建問題突出。

 

夾江以“西部瓷都”著稱，與廣東佛山、山東博山、福建晉江并稱“兩山兩江”，是國內四大建筑陶瓷產區之一。2019年以來，四川珠峰瓷業有限公司等10家陶瓷企業先后未批先建15條大板、巖板生產線，總產能達7350萬平方米。大板、巖板單位產品能耗準入值為7.0千克標準煤/平方米，遠高于陶瓷磚的4.5千克標準煤/平方米，上述未批先建項目年設計綜合能耗34.7萬噸標準煤，導致夾江縣陶瓷行業單位產品能耗強度大幅上升，2021年上半年夾江縣規模以上陶瓷企業能源消耗量同比增長22.4%。

 

 

 

管理之缺

 

與環評相比，節能審查普遍形同虛設

 

 

《節約能源法》規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管理節能工作的部門和有關部門應當在各自的職責范圍內，加強對節能法律、法規和節能標準執行情況的監督檢查，依法查處違法用能行為。

 

國家有關部門節能審查辦法要求，未按規定進行節能審查或節能審查未通過的項目，建設單位不得開工建設。

 

近年來，我國能源消費增長很快，能耗高、利用效率低的問題比較突出，經濟發展與能源資源及環境的矛盾日趨尖銳。而節能審查是加強能源消費總量管理、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的重要手段。

 

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據督察人員介紹，他們在樂山督察期間發現，“兩高”項目開工建設前，沒做環評的基本沒有，但未取得項目節能審查意見的卻相當普遍。同時，這些“兩高”項目上馬前，也未積極采取等量、減量替代等能耗控制措施。中央生態環保督察通報的永祥股份有限公司離子膜燒堿、聚氯乙烯項目，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

 

 

 

圖片

圖為峨眉山久樂納米新材料有限公司20萬噸/年鈣制品升級改造項目。督察組供圖

 

 

督察還發現，2019年9月，樂山峨眉山市有關部門沒有認真核對，越權對四川峨眉山久樂納米新材料有限公司20萬噸/年鈣制品升級改造項目節能報告出具審查意見，導致項目違規上馬。

 

四川省對無節能審查手續的“兩高”項目清理要求是比較明確的，有關部門2021年7月印發的《清理固定資產投資項目節能審查工作方案》要求，要嚴格按規定整改此類項目。但樂山市沒有落實上述要求，放任違規“兩高”項目繼續建設或生產。

 

2021年9月，督察組在樂山市五通橋區現場督察發現，四川和邦股份有限公司20萬噸/年聯堿項目未經節能審查，截至督察進駐時仍在生產；永祥新能源有限公司15GW高效型單晶拉棒、切方項目未經節能審查，于2021年1月開工建設，截至督察進駐時仍未嚴格按規定進行整改。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開工項目沒有節能審查手續？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目前由于新建項目和技改項目的節能審查分屬不同的行政主管部門，導致此類未批先建項目不僅多，而且底數不清。另外，地方對節能審查工作也不夠重視，沒有將其作為項目上馬的前置條件，很多項目都是開工了才想起來還有節能審查。

 

 

 

發展之惑

 

高質量發展的路徑在哪？

 

 

樂山古稱嘉州，素有“天下山水之觀在蜀，蜀之勝曰嘉州”的美譽。近年來，作為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的重要成員，樂山加快建設區域中心城市、“中國綠色硅谷”和世界重要旅游目的地。

 

“十四五”時期，四川給樂山下達的能源消費增量控制目標為381萬噸標準煤。督察發現，樂山已計劃實施的32個重點用能工業項目共計新增能耗已經達到892.2萬噸標準煤，超過設定目標1.34倍，其中已開工和建成的20個項目新增能耗就達到670.9萬噸標準煤。

 

這意味著，即便“十四五”期間樂山不再上新項目，其能耗指標也已用盡。發展怎么辦？

 

特別是案例點名的五通橋區，其在“十三五”期間就是樂山市唯一一個未完成能源消費增量目標的區縣（整個樂山市是完成的）。而另一邊，還有用不完的。根據地方提供的數據，樂山市給峨邊縣“十三五”下達的能源消費增量目標是8萬噸標準煤，但其實際增量是-15.2萬噸標準煤。另據了解，這種現象也不是樂山獨有。因此，也一直有專家建議，國家的能耗總量是固定的，但是各省可以探索不單純以區域來劃分能耗指標，而是在總體可控的情況下能源消費指標跟著項目走，這樣最終結果是不僅可以完成目標，也能夠保障經濟社會發展可持續。

 

事實的確如此。一位督察人員告訴記者，他們也是在督察期間了解到，一些國家發展急需的產業在樂山布局的確更有優勢，樂山承載了四川甚至西南的一些產業集聚。

 

而有優勢并不代表就可以盲目發展。這位督察人員說，國家法律法規明確規定了項目上馬前需要進行節能審查，從督察角度，如果沒有通過審查，再好的項目，只要上了，就是不合法不合規。另外，項目沒有節能審查手續，能不能有效發展也是個問題。如果今后政策從緊了，企業預期的投資回報以及地方預期的就業、稅收等，可能就會打了水漂，這對一個地方發展帶來的影響將是難以承受的。

 

歸根結底，高質量發展首先還是要發展，同時也要做到高水平保護。經濟發展從量變到質變，地方還需要轉變。既然下決心走綠色發展之路，那就要統籌思考優勢在哪、困境在哪、發展路徑又在哪，早日實現騰籠換鳥，不要這個也舍不得，那個也想要。

 

當然，產業轉型升級和推進高質量發展，絕不是喊幾句口號就行，確實要經歷陣痛。從這個意義上說，當前樂山面臨的發展之惑、轉型之痛，也絕不僅僅是樂山一域之痛。只是希望這種“痛”能夠更多地警醒地方改變依賴高耗能行業帶動經濟增長的傳統發展思路，走出發展舒適區，依法依規、合理有序推動產業發展，提升地方經濟質量，這樣才能做到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共贏。